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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阿司匹林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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片場響起救護車急促的聲波,所有工作人員配合將四位演員送去醫院。g市各大傳媒同時接到通訊,攝像記者蜂擁出動,往位於清江路的市立醫院趕去。網絡媒體被第一時間的快訊攻陷,《守望者》爆破現場出意外,三位主演當場昏迷,傷勢不明,迅速躥升為各大網站搜索量第一名。

在場演員中,只有被葉喬護在身下的蔣語坐在救護車上,依舊清醒。

葉喬帶她撲上的防護墊離爆炸中心最遠,又有葉喬的身體作緩沖,蔣語僅有額頭和四肢的幾處擦傷。八歲的小女孩第一回經歷這樣的場面,嚇得抱著她助理一直嚎哭,緩了一陣才懂事地壓下聲音,低低地嗚咽。

而躺在擔架上的,卻是保護了她的葉喬。

蔣語抽抽搭搭地小聲問申婷:“喬姐姐她傷得重嗎,為什麽一直不醒呢?”

申婷低聲安慰:“你和喬姐姐的位置離爆炸中心遠,火雲側面和你們擦過去,不會大面積燒傷,護士說傷口大部分是現場的飛沙走石刮擦成的……”

她說著說著也難以為繼,心跳得快要飛出嗓子眼。面前周霆深眸色陰沈,宛若醞釀風暴的深海,將逼仄的空間凝成死寂。申婷看了他一眼,大家都心知肚明,葉喬有心臟病史,連劇烈運動都可能成為發病肇因,遑論是近距離迎上爆炸的聲浪。

五分鐘的路程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。

周霆深跳下車配合醫務人員擡起擔架,送往急診。護士在交接時語速飛快地溝通關鍵信息,“燒傷”“病人有心臟病史”“休克”……醫學名詞混雜在現場圍觀人群和記者的人聲,閃光燈的頻率隨著救護車一輛輛到來如潮水累積。一切仿佛都像一個虛幻的世界,只有急診病床上的人是真實的。

葉喬臉色蒼白,四肢冰冷,脈搏快而弱,呼吸清淺得難以捕捉。周霆深握著她的手追到急診走廊盡頭,終於被鈍重的一聲巨響,攔在門外。

指尖還留有一絲涼意,是她的體溫,寒意一直透到心底。

當夜,葉家傾巢而出,葉知良攜母親和妻子飛往g市。

葉喬所在的醫院正是千溪的工作單位,她這一天難得休息,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趕赴醫院,由於和醫生相熟,拿到了第一手消息。陸卿和程姜兩人仍在手術中,均為深二度燒傷,程姜因懷有身孕,堅持不打止痛針治療。蔣語經簡單檢查包紮後,已經由父母帶領離院。

至於葉喬,除少面積的一度燙燒傷外,外傷並無大礙,只是一直昏迷不醒。醫生稱心臟未出現排異現象,昏迷是劇痛和驚嚇過度所致,只要蘇醒便能脫離生命危險。

千溪忙裏忙外打聽消息,好容易松了一口氣,給父母和祖母打飯:“只有醫院食堂了,不知道奶奶吃不吃得慣。”

老人家接過去,稱這種時候有什麽好挑三揀四。千溪低頭挨罵,又說:“聽說姑父也要來,還有程阿姨。”

葉知良使一個眼色,還沒遞過去,老人家已經撂下了飯盒,怒道:“他來做什麽?嫌氣死了知霜還不夠,來氣我們家喬喬麽?”

知霜是葉喬母親的閨名。葉知良聽到妹妹的名字,嘆聲勸:“徐臧好歹是喬喬的生父,出了這樣的事,來看一下也是應該的。”

“應該什麽?”老人家氣得老花鏡都抖一下,“喬喬出事之後,沒見他盡一份心,續弦倒是娶得快。眼下又要有孩子了,哪裏管得上……”

千溪母親及時一聲“媽——”打斷,帶著女兒一起勸,總算把老人家勸回了酒店。千溪母親留下來照顧老人,留葉知良父女在醫院守著。

另一邊,由於葉家人都通過千溪的vip通道進入醫院,記者找不到葉喬的家屬,對周霆深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。只可惜他身上生人勿近的氣場太明顯,采訪要求不待提出就被拒絕。

梁梓嬈恰好也在g市,聞訊趕來醫院時,周霆深正坐在住院部大廳裏,看著墻上無聲的新聞畫面。

獨家播放的現場視頻中,葉喬原本依照自己的路線逃生,在意外發生的瞬間,卻偏離了軌道,撲向蔣語。被大火和塵埃埋沒的鏡頭中,她的眼睛一閃而過,黑白分明,熟悉得讓他五臟俱是一絞。

周父一生清正鐵面無私,退休後卻屢遭報覆。周霆深再清楚不過,正義和善良有時給自己帶來的災難,無窮無盡。

梁梓嬈站到他身邊,給他遞了一份外送蛋糕,周霆深像沒有知覺般不理會。梁梓嬈有氣無處撒,回頭看到一個蹲守新聞的娛記,踩著高跟鞋走了過去。

對方被氣勢逼人的梁梓嬈嚇得有些畏縮,憑著職業本能問:“您是ferra的梁總?請問您和這次事故……”

“ferra和這次事故沒有任何關系。”梁梓嬈抑制怒氣,用冰冷的官方語氣道,“受傷的程姜女士是我們的代言人,我本人代表公司探視,還有問題嗎?”

“沒……沒有。”記者被她逼退,不解地回憶,方才的男人明明是跟著葉喬來的,怎麽又是程姜了呢?

深夜的大廳只有一盞微弱的燈光,和病房內間歇的金屬聲響。

梁梓嬈在周霆深對面坐下,盯著他漠如寒夜的眼睛:“想起方茹了是不是?”

周霆深沒有反應。

梁梓嬈腦海中止不住地回憶起破碎的血腥畫面。由於周父工作的特殊性,常常受到犯罪團夥的報覆,最狠的一次,便有關於那個c大女學生,方茹。據傳那夥人原本是沖著周霆深去的,但周霆深沒有赴約,只有方茹一個人孤零零等在軍事基地外荒涼的路上。她被侵辱乃至肢解的影像被制成光碟,寄到周家,梁梓嬈只不過瞥了幾眼,便不能忍受地將光碟扔了出去。

然而影像並不只有那一段。

那半年裏,每個星期都會有新的片段寄到周家,難以想象那個女孩生前所遭受的折磨。梁梓嬈吩咐管家拒收,然而那些光碟都被周霆深簽收,檢驗後呈交警方成為線索。

梁梓嬈像曾經無數次一樣,張口想要開導他,卻被周霆深打斷。

他說:“沒有。”

梁梓嬈錯愕,竟不知如何接話:“霆深……”

周霆深不帶笑意地笑了笑,將那個蛋糕盒子拆開,看了一眼。奶油散發著勾人的甜香,據說在乳糖不耐癥患者的眼裏會像橡膠一般惡心。他覺得自己快要患上這種病,迅速合上蓋子,說:“不忙了嗎,有時間陪我耗在這裏?”

他情緒平靜,梁梓嬈反而更加緊張:“你也知道你是在這耗?有些事情不是你決定的,葉喬如果真的出事……”

“沒有。”周霆深再度打斷她。他從貼身存放的錢包裏取出一片膠封處理過的葉子,比在眼前,遮住新聞畫面上葉喬蒼白失血的臉。那片葉子被保存得依舊蔥綠,紋路清晰,邊角完整,仿佛從來沒有離開過樹木的枝幹,沒有經歷過寒秋與凜冬。

白樺的葉子。喬木中的美人,森林大火之後最先抽發新葉的樹種。

周霆深低聲喃喃:“我喬喬活得好好的。”

千溪重新回到住院部的時候,恰好遇上離開的梁梓嬈,隱隱覺得這個衣著得體的女人有些面熟。下一秒,她看見大廳裏的周霆深,終於恍然大悟,這兩姐弟長得可謂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。然而姐姐像是時尚雜志裏的女魔頭,弟弟卻像港劇裏的落拓青年。

她挨過去,跟他打招呼:“表姐夫?”看他形容枯槁的模樣,把懷裏一杯熱飲分給他,“給。住院部大廳晚上還是挺冷的。我給我爸爸安排了間空病房等著,離表姐的病房很近的,什麽消息都知道得快。要不你也一起過去吧?”

周霆深沒有接飲料,卻點頭答應和她一起去病房。

一路上,千溪翻著手機,小聲地說:“網上表姐的受傷視頻流出來了,要不是為了救小姑娘,以表姐當時的路線和位置,根本可以脫離火場的。小姑娘的爸媽都發了感謝信,網上好多人都在祝表姐好人有好報,平安度險。這個話題度簡直比電影發布會還高。”

說著便到了病房,葉知良剛打一個盹,睜眼看見兩人一起進屋,對周霆深客客氣氣道:“你也來了。”

千溪把帶來的水和宵夜遞給她爸爸,邊道:“人家早就來啦,輸血都是霆深哥幫的忙。”

葉知良這才留意到他手上的止血帶,向他感謝地一笑。周霆深說不用,靜靜坐在一邊。千溪接到一條短信,找了個借口鬼鬼祟祟地出去了,只留下兩個男人在空病房裏等消息。葉知良打開窗戶,點上一根煙。周霆深聞到煙味,竟感到愕然。

事業有成的中年男人眉宇裏攏著夜色,染了煙草味的嗓音裏含著滄桑往事,忽然感慨:“我們葉家的女兒,命好像總是不長久。”

即便渡過這一次意外之險,葉喬的身體依舊面臨著重重考驗,周霆深不是不明白這一點。

葉知良轉過頭來看他:“喬喬她媽媽去的時候,才三十出頭,臨終的時候叮囑我,好好照顧喬喬。我就當親生女兒一樣,照顧到今天。一晃也十年了,喬喬命大,手術很成功,這十年都沒出過什麽大事。但是我心裏,年年都在怕啊……”

千溪從小就潑皮,雖然欠管教,好在什麽事都放在臉上,好養活。只有葉喬,和徐臧反目之後活得像個孤兒,什麽也不往家裏說,就連和徐臧反目的原因,至今葉家也弄不清楚。葉知良花了不少心思在這個外甥女身上,有時候覺得自己更像她的父親。

葉知良戴著戒指的手指輕輕一抖,撣去煙灰,問他:“以後這樣的情況可能多得是。想好沒有?”

經歷無數次死亡的洗禮,恐懼死神的你,能不能接受將來故去的,也許便是至愛的人?

周霆深來不及作答,千溪便風風火火地闖進來報告:“表姐醒了,表姐醒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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